超悬疑✎

老牌短篇小说品牌《超好看》杂志悬疑专区,“揭开谜题的关键线索,通常在一念之间”。

当自杀失败的少女碰上连环杀人狂……

一.人类观察学

A.观众席

 “我打算杀了她。”

我正倒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左边的乘客忽然靠过来,附在我耳旁说道。

此刻地铁刚好进站,车轮哐啷啷碾过几道铁轨上的接缝,他的声音随即被淹没其中,没有引起其他乘客的注意。

这男人说起话来像唱歌,加上气息吐在耳边让人寒毛倒立,吓得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模糊的视线变得真切,看清了他的轮廓。

是个和我一样平凡,随处可见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整洁端正,但是毫无特色,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描述他才好。倘若有人对他的相貌实在好奇,就请立刻回头望去,找找那个被你第一眼忽略掉了的家伙,虽说不可能一模一样,但也一定相去无几。

 “我看起来不像疯子吧?”他在我的注视下微笑,“你完全可以信任我的精神状态。我不是个愚蠢的激情犯罪者,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会犯什么罪,我甚至能背诵全本的《刑法》法条。”

“您是在开玩笑? ”我试探着问道,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自称会背全本《刑法》的犯罪者。

“把犯罪计划讲给陌生人听确实很奇怪。”他挑挑眉,“但我突然有了这种冲动,而你看上去正像是全世界最能保守秘密的那个人。”

我该称赞他吗?他仅用几分钟就发现了别人要花费数月,甚至数年才能知晓的事情。

不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在工作后,我永远是圈子里那个掌握着最多秘密的人。原因在于人们对我有着这样的判断:“他看上去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所以无论告诉他什么都会很安全。”

我也没有辜负众人对我的期待,确实从未走漏过一个秘密。

我从不在背后谈论他人,这倒不是美德,只是为了获取更多秘密的手段。

光辉灿烂的事物永远不会是秘密,人们总是舍不得把它们藏得太久,只有那些阴暗的,带着尖刺的,窝藏在角落里的东西才会被叫做秘密。

而我自己的秘密,就是沉迷于品尝他人悬挂在光鲜笑容下的黑色浆果。

“你不会说出去,对吗?”男人又耳语般轻声问道,同时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向了对面座位上的女孩,那正是他计划杀死的对象。

我开始考量获知这份秘密的收益与风险。这趟地铁并不是我每天乘坐的线路,今天只是刚好公司出外勤,所以我再次遇到这个男人的几率并不大。对我来说,这只会是一个故事,无论它的真假。

“是的,我不会说出去。”

地铁再次继续行使,对面的女孩闭上了眼睛,将头埋进膝盖上的皮包,似乎想利用两站之间的短暂时间补充一些睡眠。

 “是个不错的对象吧?”那男人问道,当女孩闭上眼睛后,他便不再收敛自己的目光,贪婪地打量起自己的猎物来。

我一直很好奇,那些被魔鬼缠上的女孩们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新闻里经常报道一些女孩子莫名其妙被杀害的案件,受害人总是被描述得极其无辜,仿佛她们并没有犯任何过失,只是走在路上,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厄运击中。

而对面的女孩看起来也是如此。

见我一直没有回答,那男人猜到了我的疑问,“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选她?”

我诚实地点头,那女孩太过普通,连漂亮都说不上,也没有任何显眼的特质。

“那是因为你不擅长观察。”他嗤笑道,然后开始指引起我的视线,“看她的手腕,戴了一块很大的卡通腕表,它的存在是为了挡住下面的一圈新纱布,你觉得那会是什么造成的?”

很明显,他暗示那女孩曾经割腕。

“现在是夏天,她的衬衫却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她刚才移动时,我看到里面有红色的勒痕。”他的语气变得颇为得意,“割开的伤口最多两周就会愈合,而勒痕一两天就能消失——半个月内两次尝试轻生,意味着什么?”

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成为了华生,而身边的这个人则是侃侃而谈的福尔摩斯。

然而现实毫无浪漫可言,他大概只是个满口胡言的家伙,或者更糟,是个企图杀死无辜女孩的杀人犯。

“你怎么能肯定那是割腕的痕迹?”即便如此,假扮几分钟的华生还是很令人开心的。

“名牌包,但是布满划痕,很久没有更替过却也舍不得扔掉,廉价的衣服和潦草的打扮,”他又继续引导着我观察女孩,“证明她最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经济状况严重下滑,而且也不再费心维持精致的外表了。”

“不可能因为没有钱了就去死吧?”

“虚荣的女孩子最容易堕落,金丝鸟笼待久了,早忘了自己身上还长着翅膀。”他又用浮夸的音调说着傻话。

这个人的嗓音里有种优雅的戏腔,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在诵读诗歌,万幸他长了一张平凡的脸,否则一切胡言乱语都要在那声音中变成了真理。

这时那女孩做了个古怪的动作,将我们两个的注意力一起吸引了过去——她突然用手捶打了一下自己的皮包,然后又像哄孩子般轻轻抚摸被自己打过的地方。

“无意义的发泄行为,这种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她已经被逼迫到了极限,那么是什么会让一个虚荣女孩的生活一落千丈,甚至陷入绝望?”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我发问,但并没有等我来回答,而是擅自给出了答案,“是非法借贷。”

我本想指出他的推测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但他却突然陷入某种古怪的激情之中,完全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她没有退路了。一个她这样的小姑娘又有什么能力反抗呢?可她依然没有勇气真的去死,因为她还不知道等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什么。她会被威胁,被逼迫,去借更多的钱,直到被这些怪物彻底吸干净血。她只能去盗窃,去当娼妓,很快就会沦落为他人的玩物,成为没有人会在意的垃圾。假使她能侥幸逃过一劫,又会怎么样呢?这样的人生我见多了,像她那样平凡的女孩,早晚会变成粗俗的女人,每天只会和人争吵,好像争吵就是她的毕生事业。既然注定是毫无希望的人生,还不如现在就被我干干净净地杀死——难道不是如此吗?”

黑暗的地下隧道和窗外不断闪过的发光广告牌让车厢内变成了昼夜每秒更迭一次的怪异世界,他的眼睛因为狂热而神采奕奕,在一明一灭间闪耀着光彩。

我被这一切所蛊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杀死她,并不是在作恶。这不是令人难过的事情,死亡意味着归零,体面地被杀掉总比过完痛苦的一生好。” 他的语调一直保持着令人沉迷的轻柔,即使神情早已陷入醉酒般的癫狂之中。

并不存在的酒精分子从他的声音中散播出来,让我也开始变得不清醒,几乎要接受了他的说辞。我竭力驱赶着那些虚假的酒精,试图让大脑可以正常运转。他的推测并没有任何坚实的根基,全部建立在妄断之上,但听起来又是如此令人信服,至少他自己完全沉溺其中,对这套逻辑深信不疑。

也许我不该在这一点上过多指责他,毕竟人类都善于说服自己。

“你说我该怎么杀死她?”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思路。我可没有研究过这种事情,也不想为这个犯罪计划担上一丁点儿责任。

“我是个体贴的人,所以我会满足她所选择的方式。”他烟雾般的声音再次贴近我的耳畔,“我会割开她的脖子,或者吊死她。”

我看向那个睡着的女孩,她的呼吸让柔软的卷发在肩上小幅度起伏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着什么梦。她一定不会猜到,就在离她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两个男人正在谈论如何杀死她。

“你曾经打碎过美丽的东西吗?”他继续对我耳语,“虽然她只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孩,但却有着非常漂亮的脖子,苍白纤细,就像那些生来就适合被摔碎的瓷器一般,它们碎裂的瞬间——”

地铁再一次准备进站,播报声打断了男人的话,也惊扰了女孩的睡眠。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刚才的话给了我心理暗示,那女孩抬起头时的神情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难过,她揉了揉眼睛,跌跌撞撞地走向车门。

而我身旁的那个男人,也偷偷跟在了女孩的身后,走出车门前的一瞬间,他回过头来对我微笑,把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完。

“——那瞬间会非常美。”

然后他们一起消失在人潮之中。

因为进站的缘故,地铁内的灯全部被点亮了,一直缠绕着我的眩晕感被一下子抽离,那个摇晃着的,醉酒般的世界消失了,只在我的鼻尖上留下了一点儿属于夏季夜晚的湿腻。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曾坐在这里听一个男人描述了他的犯罪计划。

真的会有人为了这么虚无缥缈的理由去杀人吗?

或许他只是得了某种奇怪的妄想症,编造出一个故事来讲给我听,毕竟日常生活那么枯燥无聊,妄想杀死一个少女也许会是一个有趣的调剂。

相当有趣。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手一直搭在公文包上。黑色的,皮革质地的公文包,散发出劣质化学品鞣制时残留的臭味,从颜色、触觉和味道上,都与少女的皮肤毫无共通之处。但我却在下意识地抚摸着它,无视掉那些粗糙的纹理,就如同抚摸少女悬挂在绳索上的脖颈。

地铁行驶起来,车厢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没有任何证据留下来,证明那两个人曾经真的在这里出现过。

B.市民少女

我把头埋进包里。

这可真聪明,好像这么做那两个人就不会再对我指指点点了一样。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大概是我手腕上的纱布,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次失败的割腕行为。可能他们也注意到了我脖子上的勒痕,那绝对会进一步丰富他们的想象。

也不怪他们误会,毕竟生活中需要上吊的情况确实不多,除非你碰巧是个舞台剧演员,演的还刚好是《巴黎圣母院》里被绞死的女主角。

而且又有谁能想到,我这样普通的女生会去演大美人艾斯美娜达呢?

给这些巧合填上最后一环的是,道具组声称为了表现真实感,没有给绞刑的绳索加上垫圈——那绞刑架空悬在舞台中央,要是腰部的绳子突然断了,我大概真的要吊死在舞台上了。

每次我在被推下绞刑架前,都要祈祷好久,希望别出什么意外。

作为剧团新人,我只在彩排的时候代演女主角,主要负责她被绞死的这一场,正式登台时我会是那些巴黎市民中的一员,欢声笑语地围观她被绞死。

这么一想,我好像并不需要所谓的真实感。

所以我白白被绳子勒了一星期?

想到这里,我泄愤地捶了一下枕在头下的挎包,但是一打完就又记起它的价格来,心疼得连忙安抚了它几下,好像那是个什么活物一样。

这个包是我的有钱姑姑送的毕业礼物,我并不了解这些东西,就随便拿来用了,后来才从同事那里得知了它的价钱,痛心疾首地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把它卖掉,要知道这小东西可是能解决掉我半年的房租。

希望姑姑下次送礼物时能对自己侄女的贫穷有更加深刻的理解,不要再送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当然半年前的我也不会料想到自己会沦落至如此地步,剧院关闭了整整三个月,导致我下月的房租都成了问题,随时面临露宿街头的危机。但是如果现在我敢嬉皮笑脸地滚回老家,一定会被家人嘲笑当初选择这一行的决定吧。

而且我还不想放弃。

地铁开始进站,我终于不用再装睡了。

忧愁着下个月的房租,我感到自己的双脚沉重得像灌了铅。

我的灵魂被钉在大地上了,请别让我演艾斯美娜达,我只适合去演圣母院的那口大钟,每天被敲打得脑子嗡嗡作响。

C.艾斯美娜达

我今天又来晚了,排演只赶上最后一场。

代演我角色的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一个我相当不喜欢的小姑娘。

她完全不适合艾斯美娜达这个角色,眼睛里一点儿活力也没有,怎么能演热情如火的吉普赛女郎?她演的艾斯美娜达简直就像知道自己最后要被绞死一样。

每当看到她年轻的脸罩在一团死气里,我就很难不去生气。

时间对歌唱演员来说双倍的残忍,为了演吉普赛女郎,我不仅要迫害自己那已经开始功能退化的肺,还要努力遮盖掉脸上的所有皱纹。

我知道那些年轻人背后是怎么议论我的。其实根本用不着他们讽刺挖苦——四十六岁演十六岁的小姑娘,我自己都尴尬得想死。

但这个舞台我等了三十年。

当我还是个真正的小姑娘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机会:站在广阔、明亮的舞台上放声歌唱,台下坐着那么多真正喜欢你歌声的听众。

为什么现在的孩子每天还要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鬼样子?那小姑娘用着几万块一个的包,一毕业就可以在大剧团里学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并不懂得自己拥有着什么,那正是我无法奢求的一切。

D.普通人

我的楼上搬来了一个过分安静的怪人。

如果他不是一个怪人,那就是一个真正的鬼魂。

自这人搬来后,我就只见到过他一次。那天我起得格外早,楼上罕有地传来了一些声响,表明那里确实住着一个活人,因为那声响最后以一声很轻的关门声收尾,所以我能确认他离开了房间。我对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古怪邻居非常好奇,就偷偷跟在了他的身后。

那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不太好对付的印象。

他走到报刊亭前,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和昨天一样,本市全部种类的报纸,每种一份。”

那个人确实是这么说的,他的声音非常好听,明亮又清晰。

他鬼鬼祟祟地卷着那一大摞报纸走到街角,神色紧张地翻完了所有的页面,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把它们团起来,扔进垃圾箱里。

扔完报纸后,他又恋恋不舍地在那几个桶旁边逗留了一会儿,还把其中一个当成镜子来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直到清洁工走过来清理垃圾时,才终于离开了他心爱的垃圾桶们。

至于那些并没有发挥什么使用价值的报纸,也没在垃圾桶里沉寂太久,清洁工愉快地把它们拿出来,放进随身带着的袋子里,大概是要拿去回收站卖掉。

我不禁好奇,难道他买那么多报纸,就只是为了给清洁工增加一丁点儿微薄的收入吗?

这可真是连我都会觉得奇怪的怪人了。

E.怪人

我检查完最后一份报纸——仔仔细细地检查,甚至没有放过中缝——然后把它们揉成一团,扔进了可回收垃圾箱里。

没有通缉令,警方还没有在这个城市的报纸上发布任何消息。

我长出了一口气,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放下心来。

同往常一样,我瞥了一眼垃圾桶银色的桶身。

你知道垃圾桶和汽车后视镜的共同点吗?

它们都是凸面镜,视野比平面镜大很多,适合用于观察身后的事物。

我每天都要通过这个垃圾桶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被跟踪,顺便整理因为躺在地板上睡觉,被压得四处乱翘的头发。

因为昨天睡得不太踏实,头发也乱得更加彻底,我花费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才把它们制服,等到我终于觉得满意时,突然发现垃圾桶上多出了另一个人影。

 “阿伯早啊。”我转过头打着招呼。

“小伙子你也早。”他乐呵呵地回着我,然后打开可回收垃圾箱,把我刚刚扔掉的那卷报纸捡了出去。

这小区的物业特别抠门,为了压低薪酬,请的保洁都是七老八十的老爷子。

我眼前的这个阿伯很可能是其中最老的一个,腿脚已经有些不便,他每次弯腰的时候都会先吸一口气,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忍受住嘎吱作响的关节带来的疼痛。

如果不是家中确有困难,这个年纪的老人是不可能出来工作的。大家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所以清洁工有时会捡些废品去卖,虽然并不是很合规矩,人们也都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八楼的那两口子吵架时又往楼下扔东西了。”老人捡着扔在地上的一包碎玻璃时叹气,“前几天我还看见碎瓷片上带着血,年轻人火气太盛,这么扔东西多危险啊。”

那对疯狂的夫妻也让我印象深刻,他们几乎每晚都要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怀疑他们家一切可以摔碎的东西都被砸光了,有一次我还见一只烤箱被扔出了窗户。照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什么严重事故。

“您该戴双手套,这挺危险的。”我说道,“如果他们总扔这种东西的话。”

“手套没有用,我今年冬天就被扎到过,人老了眼睛不好使,看不到透明的东西,那片尖玻璃直接插进手套里,我可请了一个月的假呦。不过最近他们好多了,很多东西都被捡起来包好了。”说着他给我看了看他手心里的那道疤痕,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月就能好的伤。

 “不该存在的垃圾可真多。”我盯着那条包着碎玻璃的手帕说道。

要是能减少一点儿就好了。

二.67号的可疑人物

A.观众席

我从未被一个秘密折磨过,从来只是享受它们。

但是那个男人的杀人计划却困扰了我。

我是如此好奇那少女最终的结局,以至于几天来一直在网上搜索相关的新闻,甚至还买了几份报纸。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那两个人如我当初预料的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或许他还没来得及执行他的杀人计划,或许他确实只是个无聊的妄想症患者,喜欢编造故事来吸引他人的注意。

又或许真正得了妄想症的那个人是我,一切都是我臆想的产物,男人,少女,预谋中的杀人案。

这个想法几乎要把我逼疯。

时间越久,记忆里我们的对话就变得越加模糊,残留下的只有地铁里混乱的光影和少女脖颈滑腻的触感。

但如果这真的只是我的幻想,那么我该去哪里获知故事的结局?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走向了那趟我并不需要乘坐的地铁。

B.市民少女

我感到非常不安。

剧院在彩排的时候,有时会允许爱好者们来观看,当然前提是他们定了正式演出的票。

为了配合知名演员各不相同的档期,很多时候彩排只会有一位主角是正式阵容,其他角色全都是我们这些配角和实习生来代演,所以只有非常喜爱这出剧目的人,才会偶尔抽时间来看上一会儿。

唯独他每一天都来。

而且每次都坐在第一排的中间偏右位置,更精确来说,是67号座。

我是无意中得知这个秘密的。起初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他总是坐在差不多的位置,直到某一次在他离开后偷偷查看了座位号,才逐渐发现了他对67号的执着。

但无论他是狂热的文学爱好者、狂热的音乐爱好者还是狂热的67号座椅爱好者,这些都不该吓到我。

吓到我的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彩排完成后,按照惯例,我偷偷用余光扫了扫那个奇怪的观众,结果他却在我的余光中突围,直接闯进了我的视线正中央。

他径直向我走来,我吓得差点立刻逃走。

“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然后他问道。

“什么?”我瞬间懵住了,本以为是自己天天查他座位的事情败露了,他要来质问我, 没想到会来上这么一句话。

“要不要一起去喝咖啡?”他好心地重复了一遍。

“不了,谢谢您的邀请。”

“那茶呢?”

他为什么会觉得问题是出在饮料的种类上?

“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儿事情……”我飞快地编个瞎话,“天花板漏水了。”

“那我帮你修一下吧,路上有个五金店,正好顺路买点零件。”

正好顺路?他知道我家在什么位置?难不成他还跟踪我?怪不得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张脸。

“还是不用了,我请了修理师傅。”

“那我送你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他怎么还在咄咄逼人?我挣扎起来,绝望地环顾四周,这时舞台上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走干净了,看起来没有人会来帮我。

除了艾斯美娜达。

那个正牌的艾斯美娜达,她今天也直到快结束才来,坐在观众席观看排练的收尾。

她好像也注意到了我,我急忙冲她睁大眼睛,希望她能收到我的求救信号。

艾斯美娜达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上舞台,亲昵地挽起我的手臂,“怎么了?”

“我家天花板不是漏水了吗,这位先生好心想帮忙一起修,但是我不想麻烦他。”

“谢谢您的好意。”她说道,“是我帮妹妹联系的修理工,现在正要开车送她回家等工人上门。”

 这一定就是我的女神!我立刻感激地抓住艾斯美娜达的手臂。

 “您要送她回去?”他想了想,“那好吧,请注意安全。”

果然,被这样强势地打回去,即使是67号这样的怪人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人已经走了,你别再抓着我衣服了。”艾斯美娜达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松开了手。

“不必这么害怕吧,如果你以后有了名气,这种人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什么人会越来越多?”我惊恐地看着她,“变态吗?”

“是粉丝。”她说道,“人家只是来邀请你喝个咖啡,你就把他当成变态?”

“不,您有所不知。”我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神秘地对艾斯美娜达说道,“他永远都只坐在67 号座位,我感觉这个人有强迫症。”

“那是人家的爱好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把我真正害怕的事情说出来。

“您知道最近有个被通缉的逃犯吗?这个人二十几岁,盗取了很多份他人的身份信息,非常难抓到。他已经连续杀了五个女生,都是很普通的,毫无特点的女生,”我指了指自己,强调道,“就像我这种。”

“所以你就担心自己成为第六个?”她笑了起来,“中国那么大,怎么会刚好找到你的头上?”

“但是犯罪学家分析这个逃犯就有强迫症,而且对数字非常执着。每个被害者的衣服都被整理得一丝不苟,手机和手表上的时间也被调到了零点整。”我说道,“这个人和通缉犯的所有特征都符合,而且他还莫名其妙来邀请我喝咖啡,当时您再不过来我就要拔腿逃跑了。”

“你也太敏感了,说不定人家只是对你一见钟情呢。”

我望着艾斯美娜达漂亮精致的脸庞,知道我们的思考模式注定不会一样。

对她而言,被一见钟情的概率自然比遇到个变态杀人狂的大多了,但对我来说并不是如此。

这倒不是什么妄自菲薄。我知道自己不算难看,否则也不会被允许站在那些巴黎市民中间,但我太黯淡了,并不是那种在人群中会被一眼挑出来的人,永远也不适合去演艾斯美娜达那种耀眼的角色。有些东西并不是靠努力就能得来的,就像我的歌喉,即使再努力也只能达到平庸程度的优秀而已。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逃犯要杀我们这种普普通通的陌生人,也许对这个世界来说,我们确实可有可无,即使死掉了,也只有家人会伤心难过。但我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平凡,在不会有奇迹发生的每一天努力地活着,要知道这可不像它看上去那么容易。我想到那些被杀死的女孩们,她们的生命就这么被潦草地带走了,无论之前多么拼命地生活过。

看我不再说话,艾斯美娜达似乎误会了什么。

“小姑娘害羞了?”

“没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些鼻音,连忙吸了一口气,祈祷自己千万不要丢脸地哭出来。

“走吧,我送你回家。”

“您真的要送我回去?”我惊讶地抬头看向美丽的女演员。

“当然了,既然你这么害怕他的话。”她歪歪头,“如果他真是个变态,现在可能正躲在外面蹲你呢。”

“您不要吓唬我!”

“那还不快走,我可忙得很。”她走过来,把我的手握入她柔软的手心。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幸好我走得慢,没有被艾斯美娜达看到。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温暖的事物,所以即使永远不会有奇迹发生,我也想要继续活下去。

 

C.艾斯美娜达

当那小姑娘用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向我求救时,我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其实我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无非是想摆脱缠上来的粉丝罢了。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害怕,她以后到底该怎么当演员?

而且为什么要拒绝呢?我看那个人不像是什么坏人。

小姑娘居然还非要把人家想成是通缉犯,那男孩要是知道怕不会被气死。

但是她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我们那个年代的犯罪事件并不会比现在少,年轻姑娘们还不是没心没肺地活着。

等红灯的时候,我望了一眼后视镜,她一直在玩手机,发现我在看她后便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

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信息疯狂轰炸的时代,网络将一些原本隐藏起来的事件,放大百倍千倍后呈现在人们的面前。

仅仅去年一年,我就见识过多少起发生在世界各地的离奇事件了?

巨大的信息流增加了人们的见识,也让不安与焦虑成倍增长。

有时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了。

D.普通人

工作的面试非常顺利,看来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

我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准备享受这段安闲的时光。

唯一让我烦心的是楼上的租客。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人。

没有说话声也就罢了,毕竟他是一个人独居,但是他连一点走动的声音都不会发出来,莫非是脚上长了猫的肉垫吗?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一定在谋划着什么秘密的事情。

也许我该对他多加留心。

E.怪人

没想到那女孩的戒备心这么强,我还以为她会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

这对我来说无疑造成了阻碍,看来事情要从长计议了。

但她确实非常有趣,值得用更多的时间来等待。

每当她嘴里念念有词,笨拙地把绳索套上脖子,然后如同钟摆一样扮演一具死尸时,我都几乎要笑出声来。

她一定是世界上最不会自杀的人,我不能对她的事情弃置不顾。

但是首先,我要解决掉八楼那对可恶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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